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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九章 絕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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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也被蔡任勾出了些火氣,不由怒道“俺就是被官府逼成賊的,俺雖然是賊但沒犯過臟案,行事光明磊落,倒是恁,恁還以為恁還是衙門的公差?鄧州城都打了,方才還惦記著殺王爺呢,恁快去球咧!”

“夠了!商量大事,吵什麽吵!葛胡子,恁若是還憋著做盜匪,俺就擰下你腦袋來當球耍!咱是打了鄧州城,也要宰朱芝城祭岳大人,但這是大義,不丟人,俺馬文忠上刑場能擡著頭走路,要是他娘滴搶了百姓,禍害了鄰州,咱還得好死不?”馬文忠被葛胡子一席話戳到了痛處,不由喝止道

那青年聞言先是一喜,但緊接著卻是有些黯然道“那咋辦嘛?大當家的,恁拿個主意,恁說咋辦就咋辦”

馬文忠聽此話也沈默了,他此時哪有註意,只得苦道“俺想拉著你們投欽差,跟著欽差大人做事,俺們就有了活路,大不了和鄧州城裏的癟犢子秋後算總賬,那龜孫也跑不了不是”

“大當家的,恁夢癲啦!投官咱不得先挨上一刀子,恁也知道那官官相護,都是穿一條褲子的,到時候鄧州城癟犢子們一發話,咱們弟兄就得人頭落地”毛二福驚道

葛胡子也是說道“要投官俺可不去,俺不往挖好的坑裏面蹦,欽差憑啥收留咱,恁家要糧有糧要人有人,咱去了算哪一道!”

反倒是蔡任一拍腦門道“馬班頭,俺有個主意,咱打新野去”蔡任興奮之下,連稱呼都叫錯了,不過周圍人也都不甚在意,這裏本身就亂的很,叫什麽的沒有

“糊塗,打新野作甚,到頭來還不是苦了家鄉父老,岳大人泉下有知怎得安寧?”馬文忠斥道

蔡任卻繼續開口“不真打,嚇唬嚇唬他,當欽差的大官都沒打過仗,禁不住嚇唬,嚇唬住了讓他先許咱個身份,然後咱們弟兄再投靠也就有了底氣,他是朝廷的欽差,怎的也不能出爾反爾不是?熬過了這要命的當口,他若是想回頭收拾咱了,咱跑就是,腿長在咱身上兄弟也都是自家弟兄,那還怕個甚球?”

“這倒是個能用的辦法,可是俺馬文忠也不是誰都跟的,若是個貪官汙吏亦或是個酒囊飯袋,俺就先砍了他,分了他的糧,那等昏官也救不得百姓”馬文忠想了想說道

葛胡子此時也開口了“讓俺的人去,混進他們那瞅瞅,若是好官我葛胡子也認了,若不是,那就全憑大當家的發落!”

一行人商議定了,很快就派出了幾個裝作難民的手下,趁著天色未晚,向新野城的方向趕去

新野城在隊伍駐紮後的十天頭上已經被清理出了一大半,而謝宇也被人請到了新野縣衙前,看著縣衙中擡出的一具具屍體,謝宇心中不是滋味,天不佑忠良,岳忠實不該亡

“撫臺大人,您去裏面看看吧”有個人跑出了縣衙,面色略顯慌張的對著謝宇拜道

謝宇聞言問道“出什麽事了?”

“您還是親自看看的好,標下一句半句的也說不清楚”那親兵說道

“頭前帶路”謝宇聞言走進了縣衙之中

縣衙一進去便是立著牌坊的頭道院子,和吳橋的縣衙不同,沒有頭道院子中的關帝廟而是換成了土地廟,轉過小門二道院子便是大堂所在,大堂外空地的正中央此時搭著一處起脊大棚,棚上拴著幾條白布迎風飄擺,而棚下赫然擺放著八幅黑色的棺材,本來大熱的天,此情此景看的謝宇倒是有些脊背發寒

深吸一口氣,謝宇快步走上前去問那立在棺材頭的幾個親兵道“怎麽回事?哪來的棺材,怎麽擺到衙門裏來了?”

“回撫臺大人的話,這裏沒名字也沒牌位,要不您先讓讓,我等將棺材起開來看看”那親兵說道

謝宇想了想道“先把中間這幅打開”

下完令謝宇往邊上上了上,幾名親兵拿出撬棍將棺材蓋子翹了起來,棺材沒上釘,材料倒是不錯,掀開蓋子便是一股屍臭沖天而起,眾人見狀散開老遠,半晌等味道散去一一些了,這才有膽大的上前向棺材裏望了望

“大人!棺材裏是個官兒,好像是新野的知縣!”那個靠上前去的親兵喊道

謝宇聞言快步上前掩住口鼻探身瞅了一眼,裏面仰面朝天躺著一名身著官服頭頂烏紗的官吏,因為天氣炎熱此時屍體已經腐敗的十分厲害,幾乎看不清面目,而這名官吏放置在胸口處的手中正握著一本奏折,謝宇見狀小心的將奏折取出,走到一旁打開讀了起來

‘臣吏部新野縣知縣岳忠謹奏:臣中正統三年進士,備員行人。初差翰林院,再差鄧州典試,三差新野知縣,就任河南等處十餘載,受皇恩厚矣,今臣所奏之言乃是絕筆,懇請陛下賑濟新野之災,施救於黎民蒼生

臣曾親歷昔年南陽府之大旱,人民逃遁,景象雕殘,皆臣所經見。然未有極苦極慘如所見今新野之災異者!父棄其子,夫鬻其妻者;掘草根以食,采白石以充饑者,猶未詳言也

臣今悉為皇上言之:臣所任之新野縣,瘟疫數月,其間又兼斷糧者,幾絕黎民之生機。三月間,民爭采山間蓬草而食。其粒類糠皮,其味苦而澀。食之,僅可延以不死。至四月以後而蓬盡矣,則剝樹皮而食。諸樹惟榆皮差善,雜他樹皮以為食,亦可稍緩其死。迨月中而樹皮又盡矣,則又掘其山中石塊而食。石性冷而味腥,少食輒飽,不數日則腹脹下墜而死民有不甘於食石而死者,始相聚為盜,而一二稍有積貯之民遂為所劫,而搶掠無遺矣。有司亦不能禁治。間有獲者,亦毫不之怪,曰:“死於饑與死於盜爾,與其坐而饑死,何若為盜而死,猶得為飽鬼也”

最可憫者,疫病最兇之時,鄉野之地無人敢耕,新野城西有糞場一處,每日必棄二三嬰兒於其中。有號泣者,有呼其父母者,有食其糞土者。至次晨,所棄嬰兒,已無一生,而又有棄子者矣。更可異者,童稚輩及獨行者,一出城外便無蹤跡。後見門外之人,炊人骨以為薪,煮人肉以為食,始知前之人皆為其所食。而食人之人,亦不免數日後面目赤腫,內發燥熱而死矣!於是死者枕藉,臭氣熏天,縣城外掘數坑,每坑可容數百人,用以掩其骸骨。臣未染瘟病之時,已滿三坑有餘,而數裏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幾許矣。

又新野郡王緊閉王府,於黎民者不聞不問,府中雖廣有錢糧,皆以己用不顧黎民,後朝廷賑糧方到新野,郡王府即遣親兵行搶,臣攔阻不過,十成之糧被王府搶去八九,後瘟疫勢大,新野城中腐屍之氣漸重矣,臣亦染病無法兼顧,王府之人便趁此時機攜糧外逃至鄧州,毫不顧忌新野百姓之死活。

今臣已遣新野之民自謀生路,僅餘縣衙內十數人丁願隨臣同去,計有縣丞黃靖連一家三口,主簿王長和一家五口,臣之妻子兒女四口,家仆院工若幹人等,新野既不存,臣身為一方之父母,朝廷之命官不願茍且,今日願隨城而去,以表臣心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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